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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OT系列】《破碎之美:悲剧与神话视角下的艾伦耶格尔》

这篇文章诞生于一个令我好奇的现象:当询问他人从哪个情节开始为艾伦·耶格尔这个角色着迷时,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答案都是“他请求希斯特利亚吃了自己”。在这个问题之外的情景中,我也多次看到AOT读者表示这个情节深深打动了他们,即使是那些对艾伦一向颇有微词的人也是如此。这显然并不是巧合。从文学的角度来讲,这个情节在艾伦的性格塑造上具有重要的转折意义,而将其作为审美客体来赏鉴时,能在其中找到一种惊人的破碎之美。这个情节打碎了我们所知的艾伦,此后,艾伦缓慢捡拾自我的碎片,重新拼接组合成了现在的他。

(其实只是为了向我自己回答“为什么这个情节如此打动我”,也不知道之前是否已经有大佬写过相关主题,有感而发,一家之言,欢迎交流。)


1.忒勒马克斯与俄狄浦斯?寻父、弑父/食父。

1.1 格里沙的真相

故事初始格里沙处于长期掉线状态,且显然是与关键情节息息相关的,让我以为这又是一个经典的忒勒马克斯故事——忒勒马克斯是英雄奥德修斯的儿子,他在寻找父亲的过程中完成了自己的成人仪式。一般来讲,寻找父亲就是在寻找精神上的支持,特别是当父亲曾经成就过某种伟业时,儿子虽未曾参与,亦将在得知真相后与有荣焉。

艾伦和读者同时等来了格里沙的真相:他化为血肉,进入儿子腹中。就不要说是提供什么支持了,艾伦(和所有拥有正常伦理观的人一样)的精神当场全线崩溃。 



这个画面中,雷斯父女各自伸出一只手放置在艾伦的背脊上,形成了一个“”的姿态。艾伦此时被缚在一处高崖前,这一推如把他推入万丈深渊。那段记忆是格里沙视角,艾伦可以清楚地看到幼小的自己在哭泣、翻滚后变为怪物,并将父亲咬碎。


1.2 俄狄浦斯与眼睛

俄狄浦斯故事现在虽然主要作为文本流传,但它本是一出“悲剧”。悲剧是需要表演的,表演便要有角色、对白、动作与布景,种种要素结合起来的呈现方式会与单纯的文本截然不同。

在古典时代,俄狄浦斯被无数次搬上舞台。判断这出剧是否成功的标准之一就在这一幕:当俄狄浦斯刚得知自己杀父娶母后刺瞎双目从舞台后方走出来,观众的反应是什么。

杀父娶母的真相观众是已一早得知的(与艾伦的情况不同)。俄狄浦斯本不欲杀父,但手上却沾了父亲的血污;本不欲娶母,但却玷污了母亲的床铺。在整个故事里观众都在与同情理解的情绪和伦理观作斗争,而这种斗争将在悲剧主角本人得知真相后达到高潮。

当他双目淌血地从帷幕后走出来的时候(古典悲剧不允许当台表演血腥情节),观众是什么感觉?是感到恐惧和恶心,还是同情与悲伤?


眼睛的意义与人体的任何其他器官都不相同,挖眼或刺眼是极为残酷和痛苦的自残,也会非常明显地带给读者/观众强烈的不适感。几年前在《春琴抄》中读到男主用针刺瞎自己的双眼,此次阅读给我留下了长久的恐慌体验,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头皮发毛。 


没错,我想说的就是艾伦自挖一只眼的事。他完全可以砍掉一条胳膊和一条腿,或仅砍一条腿,这固然已经够恐怖,以挖眼来对待自己的方式又实在是太可怕了。艾伦自从在地下空洞里获取父亲濒死的回忆后,就陷入了典型的创伤心理状态,尽管在经历同伴的鼓励和“旁观者”传达卡露拉的话语后,他已经走出了这段阴影,但挖眼事件让我觉得,艾伦仍然是那时那地那个破碎的艾伦。从那一天之后,他心中的某一处已经再也无法修复了。


但我也想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解读挖眼的事。挖眼同时是一个非常神话性的主题:用一只眼睛来交换智慧,或带来光明(眼睛本身就是光明的象征)。如布依族的古老神话,挖双眼化为日月;以及波茵女神与segai之井,奥丁主神与密弥尔之井,布吉里特挖眼插杖生泉水……我们都知道巨人受到北欧神话很大的影响,在《知识之花与罪恶之果》这篇小短文中,我也提到过艾伦作为一个“求知者”的形象。眼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固定成为交换知识与智慧的象征了,这就是知识的代价,起码奥丁本人就是如此。

我不知道艾伦挖眼是否有这一层含义,我猜测其有。但是毕竟艾伦的自伤、自残、自毁情绪一直十分强烈,他也仅可能是出于巨大的心理压力和强烈的自我厌恶而做出这种行为——正如弑父的俄狄浦斯本人的自罚。


那么让我们用检验俄狄浦斯剧目是否成功的方法来检验巨人62-63话,当你作为读者亲眼见到艾伦食父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就我个人而言,悲伤要大于恐惧,看到男孩艾伦在啜泣中渐渐失去理智化为怪物,又在苏醒后对着父亲的残躯嚎啕时,我的哀怜几乎摧折肝肠。


2.基督殉难?罪恶的承与赎。

2.1 宗教性表现手法

这一情节的美感还来自于它的宗教性。 


这是一个“耶稣受难”(crucifix)的姿势。我不懂美术,但觉得这幅构图非常漂亮,高台上的受刑者、阶梯上的施刑人、平地上的观众,形成一个优美的三角形。艾伦偏居一隅,此前,他处于完全的被拘束状态,对现状的发展变化束手无策,无论是被迫回忆悲惨的食父记忆也好、聆听父亲屠杀雷斯家的事实也罢,都只是任凭摆布,处于完全的被动状态。

此时凯尼作为第三方突然打破平衡,他割破艾伦额头,给了他选择的能力。我们终于可以知道他的选择了。那就是不反抗,等待殉难。 


耶稣死前被戴上尖刺丛生的荆棘冠,亦有许多艺术作品表现耶稣“从额头向下流血”的场景。这一幕也仿佛艾伦戴着隐形荆棘冠,鲜血浇灌脸颊。他的眼睛是半阖的,在厚涂的阴影中显得十分明亮。这画面有一种凄厉哀绝的美。

艾伦对希斯特利亚的问题给出回答:“(罗列所有在他眼前死去的人的名字)……我根本就无法补偿。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那些辛苦训练的日子,到墙外去的梦想。我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把我吃掉吧,希斯特利亚。”

中心思想:毁灭我吧。结束我的痛苦,也让人类得救。这就是耶稣的主题。


2.2 罪恶与责任

艾伦一直有“揽锅”的习惯。他人生中所面临的第一桩死亡是母亲的死,从这以后,几乎每桩发生在他眼前的死亡都被他归算到了自己的头上。由于我比较懒,就不一话话地翻找证据了。总之,仿佛世上还有一点苦难,他自己就注定要受苦,不可能享福,这竟然、这俨然已是某种“”的特质了。(不是“神”,我反对用神来形容艾伦。以后有机会再写相关观点)

马莱篇袭击事件后,有人质疑艾伦漠视生命。尽管目前19伦的心理活动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假设空白数年间没有发生什么隐而不提的天翻地覆变化(理论上来讲是不会的,因为这就不符合文学详略的准则了,打脸再说打脸的事),此时那些事实上与他无关的死亡,他都当成自己的责任,何况与他直接相关的呢?


艾伦在诸多悲剧中不曾扮演主动角色,但他却相信无能为力也是一种罪恶——这正是他永远处于行动中的原因,他还相信罪恶是通过血肉传承下去的。

“人并不因为曾做了罪恶的事而完全是一个魔鬼,或被贬为魔鬼;因为爱有罪的人而卷入所爱之人的罪恶中去,并将由此陷入理解和谴责的矛盾中(在艾伦继承了先代及其他人的记忆后,这一点将变得尤为明显);一代人的罪恶还将置下一代人于罪恶的阴影中。”(出自本哈德·施林克访谈)


在这一幕中,我们常谈论的是艾伦情绪上的崩溃,心灵上的痛苦。他的永不放弃的强大意志力一向为故事内外的人津津乐道,如果一气呵成从头到尾,这将是我们作为读者第一次看到艾伦说出放弃的话语。这在某种意义上是对此前人物塑造的一种颠覆,但在故事内部却完全是情理之中。

在艾伦痛苦的个体悲剧中,“罪”这个主题却是具有普遍性的。他希望以死赎罪,拯救人类。


十五岁的艾伦第一次正式进入战场便被巨人所吃。他不可置信、他痛苦万分,因为自己“还什么事都没有做过”。令他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一事无成

卡露拉的话语与同伴的支持令他走出了创伤记忆,但却没有回答他:那么那些罪恶该怎么办呢,是否已经因为真相的扩大而凭空消失?艾伦是否仍然希望以死赎罪?——并和十五岁的自己一样,只要短暂的一生有所作为,便无惧于死。

如同阿喀琉斯,如同亚历山大,如同库胡林,英雄尚风华少年时便被预告了生命短暂,并给出自己的选择。仅为如流星般燃烧一世,划破万古长夜,殒身又何足惜。


  3.废墟之美?破碎与重生。


概括来讲,我在这一幕中的审美体验主要还是“ereipion”(废墟)式的。我所熟悉的旧有的艾伦:愤怒、焦灼、永不服输的艾伦被短暂地摧毁了,在感情与理智上,他都成为了一片完全的废墟。那些断裂的痕迹还存留在他身上,辛苦训练的日子,去墙外的梦想,就像夕照下的残垣,在环境的折射中呈现出无限的哀伤。废墟的艺术是坏到尽头往往可以转好,作为读者,我们知道故事还会继续下去,这个被打碎的艾伦怎样黏合,黏合后又发生了什么变化,这才是读者关注的。

所以这个情节的设计是天才性的,因为不破无立,它让艾伦得以新生。先有crucify(钉十字架),才有resurrect(基督复生)。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称,好的悲剧会引起人的怜悯和同情,达到净化和宣泄的效果。在这一个场景中,它确实是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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